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罕见病医生心里话:我常问自己,我能做什么?(之一)

作者:稿件来源 医师报 日期:2022-06-29 浏览量:996

本文作者:宗俊琳 熊文爽 宋晶

我国罕见病患者约2000万人,每年新增患者超过20万人。不仅罕见病少见,罕见病领域内的医生也很“罕见”。笔者联系了数位罕见病领域内专家,就他们所接触的罕见病患者、治疗状况、生存状况及社会关怀等问题进行了深入交流,笔间留下了一个个充满真情、勇气、坚强与爱的罕见病故事。


医生可以成为生命科学时代的联结者

——中日医院运动障碍与神经遗传病研究中心负责人 顾卫红


我第一次接触罕见病,那还是在1997年。那年,我考上了王国相教授的研究生,开始学习神经遗传病专业。还记得当年和王老师一起下乡去调查家系,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罕见病患者,感觉他们就是患者,仅此而已。


如今,二十多年过去了,随着与越来越多的罕见病患者进行越来越深入的交流,我好像融入了另一个世界。每当看着病友们聚会的照片,我的内心总是回响着另一种声音——疾病限制了他们的身体,但他们的生命如此饱满,那些灿烂的笑容背后,大多是欲言又止、强忍泪水的灵魂,他们的心灵和你我一样渴望自由。

有一件事情,给我印象尤为深刻。

2009年,一名年轻人来到我的门诊咨询病情。他的态度很谦恭,欲言又止。他家在南方的小镇,是家里的独子,很孝顺。在北京的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。他的问题是,女朋友家里有遗传性共济失调家族史,父亲已经卧床了。

这个年轻人面临着两难的境地。一方面,他不忍心与女朋友分手,另一方面,他无法向自己的父母开口提及此事。

他问我该怎么办?我如实告诉他当前的医学认知——通过家族史判断,他女朋友的家族应该有遗传性共济失调,而且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。首先,要通过检测患者来明确致病基因。患者的每一个后代都有50%的概率遗传致病突变。

经过一番周折,他取到了女朋友父亲的血样,送到我们的实验室进行基因检测,结果显示,SCA3,即脊髓小脑共济失调三型。很不幸,他的女朋友遗传了父亲的致病突变。

几个月后,他又来到我的门诊。他坦诚地告诉我,顾大夫,我已经和女朋友登记结婚了,父母还不知道。我想,生米做成熟饭,他们也不好反对了。但我请求您,如果有一天,我妻子怀孕了,请您帮我们做产前检测。一个健康的孩子,可以让我的父母度过一个安详幸福的晚年。如果哪一天,我的妻子真的发病了,也许,那时,我的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,这样,他们也不必为我担心了。

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,我写下了顾大夫新浪博客的第一篇博文,《感动》。

在病友群里,这样的故事,还有很多,很多。这些勇气、毅力和人间真情,陪伴着我,一路边走边写,如今已近800篇,其中90%与罕见病相关,记录着我这些年行医的经验、体会,与患者的交流和他们的故事。

源于感性,从此我就走上了一条“罕见”之路。尽管遇到过很多困难、挫折与挑战,有如修行之旅,但这份与患者的共情和感动一直延续至今,让我的人生更加充实,生命更加饱满,内心更加从容淡定。

我常常想,一个医生能做什么?源于感性,归于理性。首先,我要做好本职工作,同时,我还要追踪最新的科研进展,推动科技进步尽早落地解决实际问题。

在我的临床工作中,我们建立了运动障碍与神经遗传病专病门诊,采集患者的临床表型,建立资料库,数据库和DNA库。第二步,结合临床表型进行基因检测,结果解读,遗传咨询。同时,开展多学科会诊,综合干预,患者管理。

罕见病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医学术语,它包含很多社会学概念,需要更多的人、更多行业、更多角色参与进来,共同协作,共同努力。

我和一些专业志愿者共同发起建立了CHPO,即中文人类表型标准用语联盟。我们与HPO建立联系,获得授权,将HPO翻译成中文,推动罕见病表型的标准化。另外,我还参与中文版GeneReviews的筹备和建设。最近,我们在修订OMIM疾病中文名录。这些工作都是罕见病/遗传病医疗领域的基础建设,至关重要。这些年,我越来越意识到,秩序,才是最大的公益,而建立秩序的最关键之处就是连接。在今天这个生物科技与大数据相结合的时代,医学早已成为一个跨学科的专业。医生不仅可以诊断治疗疾病,同时,可以成为生命科学时代的连接者。

我希望,更多的医生能够参与连接工作,建立真正以患者为中心的医疗模式,让科技进步尽早落地,解决实际问题。